道穷井

毛南族 环江县

广西河池环江毛南族自治县县城风光

    有一年，天大旱，七月天板班村那口常年不干的龙口泉，只流出筷条粗细的水了。村边的小河早就干得鱼虾不见影，禾苗干得可以点燃火。穷人家莫讲有粥饭，小孩子哭着想喝杯水也不容易。那是因为财主谭候福派人守住泉水，交不出守水银，莫想挑水。很多后生哥拼老命翻山越岭，到几十里外的龙通河去挑水吃，不知累坏了多少人。

    有一个被派去守水的长工，名叫谭道穷，生得腰圆背宽，木工、石工、田活、地活全都拿得起放得下，又爱给穷朋友帮点忙。谭候福心知他不护主，几次想辞退他，贪他的好手艺好力气，话到嘴边又吞下肚。道穷呢，看着穷乡亲没有水喝，心里很难受。一天中午，他坐在井台边，眼巴巴地望着火辣辣的日头，哈哈大笑。谭候福觉得奇怪，问道;道穷，你笑什么?

    笑你老爷是个笨财主，天这么旱，田里地里没有活路做，空着长工守水吃白饭，不如放我们出去发横财!

    什么横财轮到你们发?哈!发财的路子漏出去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份?道穷又仰天大笑，弄得谭候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晓得谭道穷是个有办法的人，顾不得被道穷讥笑，说：要是你们真有发财的路，你们缺点什么不妨讲一声，我可以帮一点。

    道穷不肯讲。几天过去了，谭候福一点风声也探听不到。一个深夜，他左思右想睡不着，爬到长工屋后偷听。

    一个长工说∶我听说过，当铺老板的公公把十六挑银子埋在……

    不等这长工讲完，一个老年长工抢着说∶我亲自帮他挑银子的，一共十六挑，我怕埋好银子以后，会挨老板暗害灭口，就逃走了。

    老长工停了一会儿，又说;后来阉猪三伯拣得几块石头，块块都画着一蔸大榕树，大榕树下还画着十六个元宝。传说这是告诉后代金银埋在哪里的记号。

    谭候福在屋外全神细听，听到这里心想∶板班村前后有十多蔸大榕树，当铺老板的金银埋在哪蔸呢?

    又听另一长工说∶有人在那一带碰见一匹雪白的大马，那人跟踪了一段路，那匹白马走到大树脚下，突然一闪就不见了。（毛南族传说，古窖里的金银财宝往往变成各种动物，银子变为白色动物，金子变为黄色动物，它所变的动物越大，窖里的金银体积也越大。）

    又一个长工说∶有人走夜路路过那里，碰见一帮穿山甲，个个鳞片金光闪闪。他追了一阵，看着要追上了，一棒打去。可惜用力过猛，他向前一冲跌个大筋斗。翻身站起来，穿山甲一只都不见了。他往亮处一摸，摸到几块沉甸甸的金片片。他命里无福，拿回家里全变成铜片。唉!你讲奇不奇!

    不要这么大声嘛!墙有洞，壁有耳!

    要全挖出来，我们就不受穷了!

    有屁用! 不借东家的福，得银变成锡，得金变成铜。

    谭候福听到这里，由惊变喜。

    第二天清早，谭候福找长工商量说∶老爷我放你们去发横财。发了财老爷我给你们‘把福'。假若发不了财，雨水来了得给老爷好好做工，垫我的米饭钱!

    一定!一定!道穷一听口气，晓得谭候福鱼咬钓钩了，兴冲冲地笑着说∶托老爷的福，发了横财，莫讲垫米饭钱，分个三挑五挑金银又有什么要紧。老爷不讲，我们也要把挖得的金银挑进老爷的金库，让老爷‘把福'哩!命里穷来总是穷，拣得黄金变成铜，老爷不帮‘把福'，我们才不去挖那烂铜烂铁呢?

    谭候福一听，连忙合掌谢天;那是真话，那是真话!

    几天以后，道穷和几个长工挖古窖去了。他们哪里是挖什么古窖找金银，是在一块凹地挖古泉找水。挖呀，挖呀，挖了二十一天，金银当然没有找到，却挖出一潭幽蓝幽蓝的清水。

    谭候福一看，气急地责问：好呀!你们白吃我的饭，不去挖古窖，倒挖古泉古井来了!这井水全是老爷我的。谁想打一桶半桶都得交银子。

    道穷二话不答，擦擦手上黄泥巴，拍拍衣服，边走边说;可惜，可惜，有钱不会要，有马不会骑。

    可惜什么?谭候福一听，话里有话，忙拦住问。

    给你说穿了吧，那一帮金穿山甲是当铺老板埋的十坛金子变的，因为天旱，跑到这里打洞找水喝，让我们三番五次看见了，我们挖着挖着，谁知它藏到水底下去了，正想法把水快点戽干，不让它们越钻越深。老爷你却不让人动这水!

    道穷越讲越气，摆起老臣敢骂儿皇帝的架势大骂起来∶看来你也只是一个小财主命，受不得大宗金银财宝。你说我道穷拣得金银变成铜，你拣得金银变成水。骂够了丢一个眼色，众伙计扛起工具就要走。

    莫动气!莫动气!谭候福忙赔笑脸∶老爷我是开句玩笑，哈哈!这戽水要金银的事全拜托你办了。

    说完，半信半疑地走了。谭候福走后，道穷忙对围着看热闹的众乡亲说∶大家今后不用去别处找水吃了，人吃用的，喂猪喂菜牛的，淋地的，都可以到这井来挑，挑干了我好掏出金银给老爷。

    大家乐得哈哈大笑。这眼水井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总挑不干，自然没有法子把金银取出来。谭候福等来等去，终于死了。道穷也离开了毛南山乡。毛南人不忘道穷巧斗财主，为大家挖出这眼宝井，凑了钱把井修得有台有阶，清清爽爽，取名道穷井。

讲 述 者∶谭甫汉英 男 毛南族 62 岁 环江县下南乡宿邦村农民 略识字

采录翻译者：谭汉英 男 毛南族 40岁 下南乡人民政府干部 中学

        蒋志雨 男 壮族 43 岁 环江县文化馆干部 中学

1980 年采录于环江县下南乡宿邦村

附 记∶据当地人说，民国初年有一个财主，不准别人讲述这个故事，因为谭候福是他的曾曾祖父。道穷因多次戏弄财主，后来被迫流落他乡，据道穷的旁系亲属说，被逼走后，曾偷回来几天，就再没有下落了。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

讲故事：刘东涛，柳州电视台编导，节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