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读文|圣堂山圣殿

发布者:龙晓添发布时间:2020-10-17浏览次数:23

圣堂山圣典

 

彭洋

 

冯智明 摄影

 

  领到结婚证的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便踏上了去大瑶山的路途。火车转汽车,汽车再转汽车,而后带着干粮由向导领着在深山老林中转悠了大半天,第三天傍晚,我们终于觉得走够了,走累了,才在一个小山寨驻足。向导也说,再往前走,便是原始森林带,不会有人家了。

  妻子的一个心愿就是要在某处深山的小竹楼里度过我们两个人最初的日子,远离都市,远离被尘嚣污染的空气,甚至远离文明。妻子认为在那么一个地方,才会有世间真正隆重的人生圣典。事先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只想着要走,要像私奔一样走得急匆匆的,要像出走一样跑得远远的,而且谁也没有告诉包括自己。闯进了大瑶山,才知道大瑶山里有个圣堂山,圣堂山是山里最高最美最神秘的。所以一头也就闯了进来,在这举目无亲、陌生而荒蛮的大山中寻找我们的洞房,寻找我们的花烛,寻找我们婚典的洗礼地。

  圣堂山是大瑶山脉群山中的山之王、伟丈夫、圣母。雄浑之极,阴柔之极;山头,林木繁茂;涧壑,流泉喧豗;峰峦,猿猱欲度;幽篁昼晦,禽兽出没。行于此间,我的新娘竟成了美丽而神秘的山鬼,被石兰带杜衡,折芳馨乘赤豹,由花狐狸引路,以桂树枝为旗,走向我们婚典的圣殿。

  眼前的村寨就在山路的尽头。四五户人家,六七座竹楼。推开最边上一户人家的门,主人的热情真叫我们感动,好像我们预先约好了要来,好像我们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半小时后,我们已经和他们一道用木棒在山涧里猛捣两面针滕,为晚餐闹山蚂拐了。

  主人并不知道我们离奇而浪漫的秘密,但他们好客的传统却使我们感到异常浪漫。我们竟把这宁静的世界搅得有点过分了。有一位主人马上进了后山猎山鸡,砰砰地直放枪,枪声震撼着山谷。另外两个主人带我们到村边的山涧里闹蚂拐,我们在上游用木槌捣藤药,他们则下潭子里把水搅浑。山蚂拐经不住两面针的呛辣,纷纷醉意朦胧地浮出水面,我们捡呵抓呵,那份高兴准会使世界上所有的新娘新郎惭愧。

  开饭的时候,天已全黑。全村的成年男子都出席这天的晚宴。这是他们的礼仪传统。有朋自远方来,不论哪家,都这样。像北京的我国陪同团成员,国宾至,照例要出席陪饮。不用邀请,都携酒而至。山里的晚宴,上桌的全是山珍:野鸡、山蚂拐,说不清的鸟肉、野韭菜,香菇、木耳,自家熬的水酒。人多,桌子太窄,各人盛酒的碗只好都放在自己脚边的地上。

  他们用酒灌我们,我们也用酒灌他们。这种贯穿着友情主题的战争与和平从第一口就开始直至最后。我的妻子悄悄地做着她的新娘,我也悄悄地做着我的新郎,彼此心照不宣。在我们的心里,他们都是上苍派至的宾客,圣堂山当然就是我们的圣堂,它把我们的爱情推至一个宗教的境界。世上只有信仰才需要虔诚,爱情也是一种信仰,彼此的拥戴和虔诚,她崇拜我,我崇拜她,于是我们才来到了这一圣殿,举行我们相许的圣典,把我们相互的崇拜,以天为证。圣堂山的人都是圣子、圣民,爱情也使我们成为圣男圣女,所以他们给我们以一种超凡脱俗的纯朴的典待,用他们那无尘的竹楼宽容我们。圣堂的晚宴丰盛而圣洁,没有一丝铜臭,没有一丝腐味,一切都是新鲜的、原汁原味的香醇。

  月色如银,如水如泻,圣洁的光芒染白山林和村寨,只有背光的阴影部分是纯黑的。他们把我们安顿在一座竹楼。墙壁、地板、门、窗、床,没有一样不是竹子扎的。我们踩上去的时候,整座楼都在咿呀作响。别人的竹楼也在响。我们睡不着,竹楼便睡不着。也睡不着的月光穿墙而过,照在我们的床上。我们知道天使便在此时来临,环绕我们而舞;无声的乐曲优美而流畅,她们用许多鲜花来拥簇我们,使我们魂魄轻扬飞升。我无声地向她们耳语我们的心愿,无声地向她们祈祷地久天长。天使们默默的答许也如花坠落,铺满她们的来路。清莹凛冽的圣水在圣坛中由女神捧着从头淋下,由骨髓沁下直透我们的全身,霎时红尘顿消,只觉得自己已脱胎为无知山谷里幸福的村民,我们赤足裸体,一任自己走回亚当与夏娃吃禁果前的伊甸园,一任自己臂膀上也长出可飞翔的小翅……

  圣堂山的夜原来是在快黎明的时候才睡的。

  回到城里,恍如做了一场梦,有好一段时候竟怎么也想不起我们在圣典所经历的,恍如一种永远不可能忘怀的空白。实际上,当我们在归途上回望去路,才深悟到昨夜那座圣殿原只是为我们为这一天所筑的,谁也不可能再找到,包括我们自已。它已经如星月一般消失于太阳的光阴里,但它确确实实存在过,仅仅是为我们而存在的。

韩琦,桂林航天工业学院播音教师,

中广联合会有声阅读委员会高校工作部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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